第 48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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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8 章
日子如流水地過，但順心不一樣，她泡在舒適的溫泉裏過，熱騰騰地，懶洋洋的。
她還是在9月回了一趟杭城，李順意退伍了，王玉淑給他辦了宴，還問湘湘有沒有空。
湘湘有空，所以是妻妻一起參加的。
王玉淑拉著湘湘誇了又誇，說順心生病都是她這個好姐妹忙裏忙外地照顧，偏又不提順心怎麽生的病，只惹得一遭阿姨紛紛詢問她的感情情況。
本就心不在焉玩手機的順心怎麽還坐得住，臉上堆起笑三言兩語就把人帶走了，出門左轉，在小鎮的街道上走走。
“對不起啊湘湘，我媽這個人她……”
“沒關系的。”湘湘牽著她的手走到橋上，停下來看看河邊的風景。“畢竟我偷偷拐走了她女兒嘛。”
“那我也拐走了你。”順心親親她的臉。“你別慣著她。”
湘湘轉過身看她，手撫上她溫潤的臉，摸摸她略帶不滿的眉。“你吃醋了啊，李順心。”
然後吃醋的人咬了她一口，咬在手側的軟肉上。
其實說是咬都不貼切，只是用牙齒觸碰一下，輕得連印子都沒有留下。
她們買了奶茶往回走，沒有意外地被王玉淑念叨了幾句，然後幾個表姐妹兄弟開心地瓜分了。
順心從小和姑姑家的孩子玩得好，寒暑假經常住在姑姑家，這次吃飯也坐一桌。李順意之後要在杭城上學，幾人聊的話題便從部隊生活聊到上學的趣事。學姐學妹的故事又在這張桌子上講了一遍，眾人紛紛讚嘆機緣巧合。
確實挺巧的，也很有緣，順心這樣想著。
出飯店門口的時候，失去空調的照拂，悶熱的空氣席卷而來，順心脫口而出一句。“好熱啊。”
“趕緊回家洗洗躲空調房裏。”
這是姑姑家的表姐說的。
順心笑著應了。
送走客人後，一家人坐著湘湘的車回家，順心車都沒下，說太晚了，再玩一會回滬城就要半夜了。
王玉淑挽留的話在嘴裏搗鼓了半天，還是沒能說出口。
她們就這樣離開了杭城，回家開空調，然後洗洗窩在涼爽舒適的房間裏。
做。
……
湘湘的生日在周中，兩個人都有班上，於是約會定在晚上。
她們默契地起了個大早化妝，精致地上班，到辦公室後順心第一件事就是美美地接上一杯水。
之前做的陶杯，順心的一次就成功了，湘湘的反覆做了三回。第一回的有裂紋，第二回的釉面有瑕疵，直到第三回的才算是完美地做出來了。
短短兩個月，在“陶”都要吃成資深vip了。
好似工作室才是主營業務，美食是附贈福利。
可又能吃又能玩的，實在是個好去處。
有瑕疵那個杯子也被順心強烈保留，正好放在辦公室裏喝水。
至於第三個才剛拿回來，和順心做的那個挨著，接水、刷洗都在一起。
起得早，到公司也早，以往兩個人不順路都是各自上班，今天是湘湘送過來的。所以她今天是第一個到的，隔了好久才陸陸續續有同事打卡上班的動靜。
她的第一杯水都喝完了，於是放下手機去接第二杯水。
平時不怎麽打扮的人今天化了妝，自然是能被人一眼看出來。更何況她今天穿著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，哪怕她的同事們都忙著吃早餐，總有一個眼尖耳聰的。
“順心今天要去約會嗎？這麽精致？”一位同事在低頭吃她剛打開的炸醬面時，正好看到一閃而過的裙擺。
此話一出，引得其餘幾人紛紛看過來，一起調侃著。
“是哦，晚上要給女朋友過生日。”順心捧著杯子笑瞇瞇地回答。
“是女～朋友還是女朋～友啊？”同事吃了炸醬面，嘴角都是醬汁，舉著筷子發問，眼睛裏閃爍著八卦的光芒。
“你猜～”
炸醬面同事眨眨眼睛，然後半瞇著和順心對視，擡了擡眉，用眼神示意。
順心也跟著挑眉，嘴角是藏不住的笑。
其餘同事沒有看到這個眼神的交流，以為順心是在開玩笑就自顧自接著吃飯。
炸醬面的眼睛突然就睜大了，面也不吃了，拿起手機就開始敲小窗。
小熊貓課堂開課啦：“女同竟在我身邊？！”
日進鬥金：“……你也……？”
小熊貓課堂開課啦：“抱歉，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萬年單身女同而已。”“你真談戀愛啦？！什麽時候的事？！”
日進鬥金：“倆月前。”
小熊貓課堂開課啦：“！救命！那個朋友圈居然真的是官宣！”
順心看她不聲張，就稍稍多告訴她一些，雖然她在網絡上活躍地仿佛在另一個維度，在不暴露隱私的情況下，滿足一點點她的好奇心也沒關系。
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，身邊的圈子悄悄變了，女同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，可以大大方方地談論相同的興趣愛好，或者是戀愛中的問題和矛盾。
她也越來越敢於表達自己。
摸魚的時間比較短暫，順心今天要準備很多資料，距離本次項目的投標截止日期沒幾天了。上次中標的項目只有個別幾個，價格也壓得低，老板很不滿意，反覆談話萬英勇，明裏暗裏地說他沒有打點好。
這份壓力雖然沒有給到她，該做的能做的還是盡量完善一些。
下班她在辦公室多呆了一會兒，等女朋友來接她。無意間聽到老板在訓人，似乎是財務上的一些問題，話挺不好聽的，她嘆了口氣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宿命。
等踏出公司門，就又是精神抖擻的李順心，工作的煩惱只應該留工作的地方。
她們去了一家港式茶餐廳，店內是覆古風，紅紅綠綠的看板招牌，暖色調的裝飾燈，明暗交錯著，甚至還有一把上個世紀的大電扇，氛圍感十足。
店內沒有二維碼點餐的功能，還是舊時的紙質菜單，用鉛筆在小方框裏打勾。
燒鵝、番茄牛腩、花膠雞、漏奶華、雲吞面依次端上來。
口味偏甜，味道都蠻不錯的。
兩個人你嘗嘗這個，我吃吃這個的，邊吃邊交流每道菜的口感，比如是否加了蜂蜜，多久才能將牛腩燉到這種程度，花膠怎麽泡。
她們現在自己做早晚餐，周末也多是宅在家中鍛煉廚藝，碰到好吃的難免要研究討論一番。
順心有點小怪癖，她不喜歡吃皮，而正巧有些說法是燒鵝的精華就在於皮。
所以當她扒掉皮，只吃肉的時候，邊上有位中年人看見了。他嗤笑一聲，對著同桌友人侃侃而談，話裏話外都是說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，把好東西都糟蹋了。
咀嚼的動作逐漸慢下來，順心放下了手中的筷子，看著被她撥到盤子一邊到燒鵝皮有些不知所措。
沒有人想到會發生這種事，只是在外吃個飯就被陌生人恥笑了。
她微微擡起眼睛，小心翼翼看著來來往往忙碌的服務員，還有周遭的其他人，他們似乎都在暗暗打量著她。
他們會笑話她嗎？也會笑話和她同桌的湘湘嗎？
順心很難受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把那些皮吃掉。
然後湘湘站起來了，她端著碗筷讓順心往邊上挪挪，坐到了和她同一邊的長沙發卡座上，嚴嚴實實擋在了順心與那中年人之間。
她對順心說。“成年人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吃自己想吃的東西，有些人不喜歡吃魚，有些人不吃內臟，己所不欲，勿施於人。”
她說得溫溫柔柔的，聲音不大不小，剛好夠這裏的人聽清。
“說起來，你還記得那句話的意思嗎？”她偏頭問順心，就像是隨便回顧一下小學二年級的知識。
順心記不太清楚完整的答案，只能試探著回道。“不要把自己的喜好強加給別人？”
“回答正確，獎勵你吃一塊燒鵝。”湘湘夾起一塊燒鵝，將皮剝開，輕輕丟棄在盤子中的骨頭上，把肉放在順心的碗裏。
茶餐廳的桌子並不大，她們這樣坐其實有些擁擠，但順心覺得好極了，那塊燒鵝格外地香。
那中年人突然之間熄了火，後來不知在什麽時候離開，無人在意。
她們依然吃得很開心。
回去的路上，順心突然記起了一件事，發生在小時候，並不是很愉快的一件事。
“湘湘，你好像在治愈我的童年。”她靠在椅背上，看著往來的車流與認真開車的愛人，坦然接受了小時候的自己。
“怎麽這麽說？”正好等紅綠燈，湘湘穩穩踩住剎車，轉頭看有感而發的女朋友。
“我應該，不需要那麽在意別人的眼光，不必為無關緊要的人，為難自己。”她說得認真，眼睛裏閃爍著夜間四面八方照過來的光。
“我小時候，去吃酒席，桌上我和順意跟其他親戚一起坐。我爸媽都在幫忙，農村嘛，辦酒席都是親戚間幫來幫去的。”車子重新啟動，湘湘眼睛看著前方，依然回應著，可順心不繼續說，她在等下一個紅燈。
“酒席上端上來一盤螃蟹，清蒸的，我那時候不會吃螃蟹，雖然大概十歲了，我家也基本沒吃過螃蟹。我大伯母喊著大家都夾來吃，我夾了一個，給順意也夾了一個。”她看著鮮亮的紅燈回憶著。
三、二、一，綠燈。
“那個螃蟹是河蟹，就是鉗子上有毛的那種，咬在嘴裏能吃到河泥的味道，也可能是真的能吃到河泥。總之是腥鹹的，捏那個毛出來的水是泥黃色的。我們不會吃，照著大人的模樣亂咬一氣，大概只咽下去一些汁水，肉和殼其實都吐在桌子上。”
留著記憶中的味道，已經有些模糊，形容不出來的，沒有辦法很好地記住。
紅燈。
“因為腳不好吃，所以我很期待那個殼子掀開後都有些什麽。我的那只大概是公蟹，總之我沒看到蟹黃，就把中間軟軟的那部分都吃掉了。螃蟹的兩側有腮，也是細細軟軟的，唔，看起來很像肉。我就和順意說……這是肉……”
“我教他吃蟹腮……”
說到這裏順心的臉色變了幾變，她試圖以輕松一些的方式訴說，但是仍然有些難受。
紅燈。
“他那時候五歲，當然是我教什麽他聽什麽。蟹腮吃起來，嗯，軟軟的，都是水，和那個毛鉗子是一個味道。但是……”恰好變綠的燈，給了她時間，更好地組織語言。
車輛遠遠地開始減速，綠燈閃爍變黃，又是一個紅燈。
“但是我們吃完要走的時候，就是一桌人都走完了，我回去想拿一個葡萄，酒席最後上的果盤，一般都有得多的。我看見我們那桌上，吃剩的螃蟹殼上有蟹腮……”
“嗯……他們都把蟹腮拔掉了……”她有些難受地掐著手。
“一桌大人，看著我們吃蟹腮……還對我說好吃就多吃點……”
說到最後她的言語中多了些怒意，借著最後一個綠燈，平覆心情。
倒車入庫，車輛徹底停穩，熄火，她們到了。
“我那時候不知道生氣，我只是覺得丟人，因為我沒見識，帶著弟弟一起犯蠢。”她低下頭，有些難堪。“順意吃完螃蟹當晚就腸胃炎，而且過敏了，他那時候年紀太小，後來也一直吃不了螃蟹。再後來大概十年，我沒在酒席上碰過螃蟹，我總覺得他們還記得我吃蟹腮那件事。”
她擡起頭來，在有些暗的地下室裏，眸子重新開始閃著光芒。
“我都把這件事情忘記了，今天才想起來。原來該羞愧的人不是我，應該是他們。”
堅定的，勇敢的，光芒。
湘湘解開安全帶，湊過來，輕輕地緊緊地擁著她。
“你說得對，該羞愧的是他們。”
“我現在喜歡吃螃蟹了。”她擡起手，用力抱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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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如流水地過，但順心不一樣，她泡在舒適的溫泉裏過，熱騰騰地，懶洋洋的。
她還是在9月回了一趟杭城，李順意退伍了，王玉淑給他辦了宴，還問湘湘有沒有空。
湘湘有空，所以是妻妻一起參加的。
王玉淑拉著湘湘誇了又誇，說順心生病都是她這個好姐妹忙裏忙外地照顧，偏又不提順心怎麽生的病，只惹得一遭阿姨紛紛詢問她的感情情況。
本就心不在焉玩手機的順心怎麽還坐得住，臉上堆起笑三言兩語就把人帶走了，出門左轉，在小鎮的街道上走走。
“對不起啊湘湘，我媽這個人她……”
“沒關系的。”湘湘牽著她的手走到橋上，停下來看看河邊的風景。“畢竟我偷偷拐走了她女兒嘛。”
“那我也拐走了你。”順心親親她的臉。“你別慣著她。”
湘湘轉過身看她，手撫上她溫潤的臉，摸摸她略帶不滿的眉。“你吃醋了啊，李順心。”
然後吃醋的人咬了她一口，咬在手側的軟肉上。
其實說是咬都不貼切，只是用牙齒觸碰一下，輕得連印子都沒有留下。
她們買了奶茶往回走，沒有意外地被王玉淑念叨了幾句，然後幾個表姐妹兄弟開心地瓜分了。
順心從小和姑姑家的孩子玩得好，寒暑假經常住在姑姑家，這次吃飯也坐一桌。李順意之後要在杭城上學，幾人聊的話題便從部隊生活聊到上學的趣事。學姐學妹的故事又在這張桌子上講了一遍，眾人紛紛讚嘆機緣巧合。
確實挺巧的，也很有緣，順心這樣想著。
出飯店門口的時候，失去空調的照拂，悶熱的空氣席卷而來，順心脫口而出一句。“好熱啊。”
“趕緊回家洗洗躲空調房裏。”
這是姑姑家的表姐說的。
順心笑著應了。
送走客人後，一家人坐著湘湘的車回家，順心車都沒下，說太晚了，再玩一會回滬城就要半夜了。
王玉淑挽留的話在嘴裏搗鼓了半天，還是沒能說出口。
她們就這樣離開了杭城，回家開空調，然後洗洗窩在涼爽舒適的房間裏。
做。
……
湘湘的生日在周中，兩個人都有班上，於是約會定在晚上。
她們默契地起了個大早化妝，精致地上班，到辦公室後順心第一件事就是美美地接上一杯水。
之前做的陶杯，順心的一次就成功了，湘湘的反覆做了三回。第一回的有裂紋，第二回的釉面有瑕疵，直到第三回的才算是完美地做出來了。
短短兩個月，在“陶”都要吃成資深vip了。
好似工作室才是主營業務，美食是附贈福利。
可又能吃又能玩的，實在是個好去處。
有瑕疵那個杯子也被順心強烈保留，正好放在辦公室裏喝水。
至於第三個才剛拿回來，和順心做的那個挨著，接水、刷洗都在一起。
起得早，到公司也早，以往兩個人不順路都是各自上班，今天是湘湘送過來的。所以她今天是第一個到的，隔了好久才陸陸續續有同事打卡上班的動靜。
她的第一杯水都喝完了，於是放下手機去接第二杯水。
平時不怎麽打扮的人今天化了妝，自然是能被人一眼看出來。更何況她今天穿著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，哪怕她的同事們都忙著吃早餐，總有一個眼尖耳聰的。
“順心今天要去約會嗎？這麽精致？”一位同事在低頭吃她剛打開的炸醬面時，正好看到一閃而過的裙擺。
此話一出，引得其餘幾人紛紛看過來，一起調侃著。
“是哦，晚上要給女朋友過生日。”順心捧著杯子笑瞇瞇地回答。
“是女～朋友還是女朋～友啊？”同事吃了炸醬面，嘴角都是醬汁，舉著筷子發問，眼睛裏閃爍著八卦的光芒。
“你猜～”
炸醬面同事眨眨眼睛，然後半瞇著和順心對視，擡了擡眉，用眼神示意。
順心也跟著挑眉，嘴角是藏不住的笑。
其餘同事沒有看到這個眼神的交流，以為順心是在開玩笑就自顧自接著吃飯。
炸醬面的眼睛突然就睜大了，面也不吃了，拿起手機就開始敲小窗。
小熊貓課堂開課啦：“女同竟在我身邊？！”
日進鬥金：“……你也……？”
小熊貓課堂開課啦：“抱歉，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萬年單身女同而已。”“你真談戀愛啦？！什麽時候的事？！”
日進鬥金：“倆月前。”
小熊貓課堂開課啦：“！救命！那個朋友圈居然真的是官宣！”
順心看她不聲張，就稍稍多告訴她一些，雖然她在網絡上活躍地仿佛在另一個維度，在不暴露隱私的情況下，滿足一點點她的好奇心也沒關系。
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，身邊的圈子悄悄變了，女同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，可以大大方方地談論相同的興趣愛好，或者是戀愛中的問題和矛盾。
她也越來越敢於表達自己。
摸魚的時間比較短暫，順心今天要準備很多資料，距離本次項目的投標截止日期沒幾天了。上次中標的項目只有個別幾個，價格也壓得低，老板很不滿意，反覆談話萬英勇，明裏暗裏地說他沒有打點好。
這份壓力雖然沒有給到她，該做的能做的還是盡量完善一些。
下班她在辦公室多呆了一會兒，等女朋友來接她。無意間聽到老板在訓人，似乎是財務上的一些問題，話挺不好聽的，她嘆了口氣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宿命。
等踏出公司門，就又是精神抖擻的李順心，工作的煩惱只應該留工作的地方。
她們去了一家港式茶餐廳，店內是覆古風，紅紅綠綠的看板招牌，暖色調的裝飾燈，明暗交錯著，甚至還有一把上個世紀的大電扇，氛圍感十足。
店內沒有二維碼點餐的功能，還是舊時的紙質菜單，用鉛筆在小方框裏打勾。
燒鵝、番茄牛腩、花膠雞、漏奶華、雲吞面依次端上來。
口味偏甜，味道都蠻不錯的。
兩個人你嘗嘗這個，我吃吃這個的，邊吃邊交流每道菜的口感，比如是否加了蜂蜜，多久才能將牛腩燉到這種程度，花膠怎麽泡。
她們現在自己做早晚餐，周末也多是宅在家中鍛煉廚藝，碰到好吃的難免要研究討論一番。
順心有點小怪癖，她不喜歡吃皮，而正巧有些說法是燒鵝的精華就在於皮。
所以當她扒掉皮，只吃肉的時候，邊上有位中年人看見了。他嗤笑一聲，對著同桌友人侃侃而談，話裏話外都是說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，把好東西都糟蹋了。
咀嚼的動作逐漸慢下來，順心放下了手中的筷子，看著被她撥到盤子一邊到燒鵝皮有些不知所措。
沒有人想到會發生這種事，只是在外吃個飯就被陌生人恥笑了。
她微微擡起眼睛，小心翼翼看著來來往往忙碌的服務員，還有周遭的其他人，他們似乎都在暗暗打量著她。
他們會笑話她嗎？也會笑話和她同桌的湘湘嗎？
順心很難受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把那些皮吃掉。
然後湘湘站起來了，她端著碗筷讓順心往邊上挪挪，坐到了和她同一邊的長沙發卡座上，嚴嚴實實擋在了順心與那中年人之間。
她對順心說。“成年人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吃自己想吃的東西，有些人不喜歡吃魚，有些人不吃內臟，己所不欲，勿施於人。”
她說得溫溫柔柔的，聲音不大不小，剛好夠這裏的人聽清。
“說起來，你還記得那句話的意思嗎？”她偏頭問順心，就像是隨便回顧一下小學二年級的知識。
順心記不太清楚完整的答案，只能試探著回道。“不要把自己的喜好強加給別人？”
“回答正確，獎勵你吃一塊燒鵝。”湘湘夾起一塊燒鵝，將皮剝開，輕輕丟棄在盤子中的骨頭上，把肉放在順心的碗裏。
茶餐廳的桌子並不大，她們這樣坐其實有些擁擠，但順心覺得好極了，那塊燒鵝格外地香。
那中年人突然之間熄了火，後來不知在什麽時候離開，無人在意。
她們依然吃得很開心。
回去的路上，順心突然記起了一件事，發生在小時候，並不是很愉快的一件事。
“湘湘，你好像在治愈我的童年。”她靠在椅背上，看著往來的車流與認真開車的愛人，坦然接受了小時候的自己。
“怎麽這麽說？”正好等紅綠燈，湘湘穩穩踩住剎車，轉頭看有感而發的女朋友。
“我應該，不需要那麽在意別人的眼光，不必為無關緊要的人，為難自己。”她說得認真，眼睛裏閃爍著夜間四面八方照過來的光。
“我小時候，去吃酒席，桌上我和順意跟其他親戚一起坐。我爸媽都在幫忙，農村嘛，辦酒席都是親戚間幫來幫去的。”車子重新啟動，湘湘眼睛看著前方，依然回應著，可順心不繼續說，她在等下一個紅燈。
“酒席上端上來一盤螃蟹，清蒸的，我那時候不會吃螃蟹，雖然大概十歲了，我家也基本沒吃過螃蟹。我大伯母喊著大家都夾來吃，我夾了一個，給順意也夾了一個。”她看著鮮亮的紅燈回憶著。
三、二、一，綠燈。
“那個螃蟹是河蟹，就是鉗子上有毛的那種，咬在嘴裏能吃到河泥的味道，也可能是真的能吃到河泥。總之是腥鹹的，捏那個毛出來的水是泥黃色的。我們不會吃，照著大人的模樣亂咬一氣，大概只咽下去一些汁水，肉和殼其實都吐在桌子上。”
留著記憶中的味道，已經有些模糊，形容不出來的，沒有辦法很好地記住。
紅燈。
“因為腳不好吃，所以我很期待那個殼子掀開後都有些什麽。我的那只大概是公蟹，總之我沒看到蟹黃，就把中間軟軟的那部分都吃掉了。螃蟹的兩側有腮，也是細細軟軟的，唔，看起來很像肉。我就和順意說……這是肉……”
“我教他吃蟹腮……”
說到這裏順心的臉色變了幾變，她試圖以輕松一些的方式訴說，但是仍然有些難受。
紅燈。
“他那時候五歲，當然是我教什麽他聽什麽。蟹腮吃起來，嗯，軟軟的，都是水，和那個毛鉗子是一個味道。但是……”恰好變綠的燈，給了她時間，更好地組織語言。
車輛遠遠地開始減速，綠燈閃爍變黃，又是一個紅燈。
“但是我們吃完要走的時候，就是一桌人都走完了，我回去想拿一個葡萄，酒席最後上的果盤，一般都有得多的。我看見我們那桌上，吃剩的螃蟹殼上有蟹腮……”
“嗯……他們都把蟹腮拔掉了……”她有些難受地掐著手。
“一桌大人，看著我們吃蟹腮……還對我說好吃就多吃點……”
說到最後她的言語中多了些怒意，借著最後一個綠燈，平覆心情。
倒車入庫，車輛徹底停穩，熄火，她們到了。
“我那時候不知道生氣，我只是覺得丟人，因為我沒見識，帶著弟弟一起犯蠢。”她低下頭，有些難堪。“順意吃完螃蟹當晚就腸胃炎，而且過敏了，他那時候年紀太小，後來也一直吃不了螃蟹。再後來大概十年，我沒在酒席上碰過螃蟹，我總覺得他們還記得我吃蟹腮那件事。”
她擡起頭來，在有些暗的地下室裏，眸子重新開始閃著光芒。
“我都把這件事情忘記了，今天才想起來。原來該羞愧的人不是我，應該是他們。”
堅定的，勇敢的，光芒。
湘湘解開安全帶，湊過來，輕輕地緊緊地擁著她。
“你說得對，該羞愧的是他們。”
“我現在喜歡吃螃蟹了。”她擡起手，用力抱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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